题记:哪个父亲不犯错?哪个父亲不流泪?只是父亲的错,别人见不到,却常被自己的孩子见到;自己父亲的泪,孩子见不到,是父亲偷偷一个人往肚里吞。
我不记得我恨了你多久,我不清楚那时候在我心里父亲的定义是什么,我常常直呼你的大名,任凭你生气,我依旧振振有词,置之不理。
是的,我以前不爱搭理你,我讨厌你。讨厌你背井离乡出去工作,讨厌你搞垮了刚开不久的工厂欠下一屁股债不负责任的跑掉,还讨厌你对我的学习和生活不闻不问。我习惯着一个人开家长会,一个人放学回家,一个人关灯睡觉。我对父亲的定义是模糊的,甚至是忽略不计的。如果我的人生是一篇文章,那你,只是那不起眼标点符号,就算没有你,文字跳过空地,一样是一个文理清晰的篇章。
生命是一种过程,一种吐故纳新的过程。时间冲淡了岁月的枷锁,“父亲”这个字眼在我的生命力开始生根,蔓延滋长。
那年高考,黑板上的倒计时如长鞭一样催赶着我们拼命往前跑,每天抱着堆积如山的书本,看到头都要爆炸也不敢停下来。那仿佛是个跨时代的世界,在我眼里除了高考就是空白,无心打理生活,无趣探知新闻。为了学艺进修,我决定踏上了通往杭州的班车。你说你很忙,要找亲戚送。我也很无所谓的说不用,反正我早就猜到注定要自己去的。
第一次独自远行,我拖着笨重的大行李箱,拖着画具,硬着头皮到了车站。我心里没有底,我不知道动车的检票口在哪里,不知道如何找准站台上车,走在拥挤的人潮里,我努力的站稳脚步。后来,我踏着动车发点的最后几秒成功上错了车厢,因为身体无法承受过久的重力,我丢脸的摔倒在车里。在各种异样的眼光中,我拖着行李跌跌撞撞的走到了自己要找的车厢,一路上“赢得”了各种乘客的不爽和嘲讽之语。终于,一屁股坐到自己的车位上,憋了许久在眼眶打转的水珠子终于夺眶而出。
后来,还是被你知道了。你什么都没说,等我回来过年的前夕,一向喜欢自己开车出远门的你也踏上了和我同样的班车,尽管那天身体有各种不适你也坚持过来接我。弟弟告诉我你在车上上吐下泻的很不舒服,劝你回去你也不听。你说我在杭州的学费必须得去和老师谈妥了,最重要的是要陪我再坐一次动车,怕我以后还哭着去杭州。那天,我看着你一天都神情恍惚的,连饭也一口都吃不下。在车上,看我端着饭菜好久都不愿放下,你才勉强干咽了几口。
高考临近了,无锡考试。这次,你彻底的放下你那繁忙的工作,陪考。那几天接连几场的考试把我弄得疲惫不堪,你每天都起早开车送我去学校考试,然后,就冒着冷风在学校周围转转,给我买些画具、考试材料,去报考点报名,等我走出考场,就笑着对我说我女儿就是厉害,这么早就画完了。那些痛苦的日子,你一直形影不离的陪着,仿佛那消失多年的父爱一下子来到身边,把我捧上了天。
不和谐的调调总是在那很和谐的韵律里跳跃出来,打乱了原本很温和的旋律。你一如继往的帮我报考学校,可是这次你报的考试科目完全是我从来没画过的。我想选其他学校,你却固执的交了钱,非说画画都是相通的,我一定可以的。我急了,和你在招生考点大吵一架就跑出去躲起来大哭了一场。你着急的追出来,看我泣不成声的样子,你只好摸着我的头对我说:“只要你觉得好的,就去考,爸爸我也不懂。就当丢了一百多块钱,咱们再报其他的就是了。”
我一直都觉得是你太自以为是了,后来同去的哥哥告诉我,你是趁我考试的时候咨询了老师,老师说几率大才硬去报的。可是,为什么你总是不早说呢。
单招那年,我很辛苦,你也很辛苦。只是苦尽甘不来,整整两个月,我没有等到录取消息。闷着头哭了好几天,你也不说话,每天忙着工作。高考前一天,你在我的书桌上留下字条:“不管之前怎么样,爸爸都觉得你是最棒的。明天要去考试,早点睡觉,不要熬夜。”我不哭,盯着纸上模糊的字迹。
父亲的错,别人见不到,却常被自己的孩子见到;自己父亲的泪,孩子见不到,是父亲偷偷一个人往肚里吞。我仿佛开始明白父亲的爱,为什么那么捉摸不定。他不是说出来的,是要用心去感受的。
十几个钟头,喷气式客机就能绕地球半圈,也把“这半球”的病毒带到“那半球”。父爱却不是这样,就算他用他的一生绕过地球无数遍,心里最担心的也只有血浓于水的你。“总是向你索取却不曾说谢谢你,直到长大以后才懂得你不容易。”粗犷的声音扣动了我心弦的每一个敏感音符。听着《父亲》,那一瞬仿佛连耳朵里都溢满悲伤。
父亲,他们不懂怎么表达爱,他们都很原始,但他们是真的爱你。
本报记者 胡渊苑